覆蓋。或許是她上過石臺的原因，忘憂的靈力並未缺失，反而高漲了一部分。忘憂推測著，如今那座石臺上所蘊含的靈力，已非比尋常。

那麽，石臺吸收並儲存靈力是為何？亡魂怨靈皆沖著她而來，是為奪舍覆生，但那群人把她拋上石臺到底是為何？

當初在仙道時，兩人一妖已有推測，一部分想要覆活神靈忘川之人，是為了得到神靈忘川強大的神力。那麽，這群黑衣修士的根本目的，也是為了得到強大的力量，進而征服六界嗎？

廢墟之地的亡魂怨靈極其強悍，非尋常修士之軀所能承受，而忘憂的肉身……不對，能夠成為最佳容器的，應該是忘川！那為何又選擇了她？忘川現在還安全嗎？

這些謎團，一時都無法解開。

遠處響起了接連不絕的轟隆聲，又有幾個修士飛了過去。不知過了多久，眾人又都回來了，一部分清清爽爽，一部分狼狽不堪。

南官一直守在忘憂身邊，直到山海也跟著回來了，手裏還把玩著一個不算很起眼、但那些修士就是一直盯著看的匕首，南官才站起身，瞥了一眼那把匕首，頓了頓，問道：“這是……神器？”

上古神器就那麽幾樣，能讓天下修士為其前赴後繼欲生欲死，但這把匕首現下落在山海手裏，眾修士卻只是眼巴巴看著舍不得移眼，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動作。

山海“嗯”了一聲：“用來鎮壓廢墟之地的神器，龍淵匕。”之前他就是用這龍淵匕擊退了那只四不像的怪物。

神器龍淵匕，至陽之物，一說是由創世父神取下自己的一根神骨制作而成，一說是上古洪荒時期，自己誕生於正陽之氣最重之處，克邪克祟，最終被用作封印之眼，鎮壓了廢墟之地千萬萬年。此物不像其他神器一樣能為修士所驅，能使用它的人，只有神靈！

所以說眼紅也沒有用，修士用不了就是用不了。至於山海為何能用？那是因為……你猜呀？

山海收好龍淵匕：“是我們之前在海中所遇到的那只怪物鬧出的動靜，原本受了神器一擊之後該是重傷，哪知就過了沒幾天，已經變成了大乘期巔峰修為。”

反觀他們這邊，大乘期修士寥寥幾位，多是合體或洞虛修士，再加幾個分神期修士，對上那怪物，耗費了許多。

“這麽說來，當初它對我那一擊，還是留情了？”忘憂略帶憂傷地說。

山海笑了一下：“我找到了龍淵匕，自然就幹掉它了，你放心。”

有人卻因此而發愁，嘆氣道：“單是那邪祟一個就如此猖獗，難以對付，此地又經年累月遺留無數死怨，不知還有多少邪祟隱藏在這漫天白沙之中！大乘期巔峰啊！若都是此等實力，我們還能撐多久？”

是啊，還能撐多久？一方面，那夥黑衣修士至今尚未找到蹤跡，另一方面，廢墟之地無時不刻地在吸取修士們的靈力，又不知還有多少危險等著他們！

一時間，眾修士都沈默了。

突然，昴衍道君的聲音遙遙傳來，並由遠及近：“諸位，我們還有一批援手也到了！”

眾修士不約而同地轉身望去，數名妖修騰雲駕霧而來，款款落地，紛紛向眾人拱手施禮，其中包括了一位大乘後期的大能。

昴衍道君言簡意賅地說：“平幽海域中湧出無數死靈，在各海中興風作浪，幾位處理了一下那些死靈，就趕過來了。”

都說海中情況要比陸上兇險萬分，海中隱藏的大能也比陸上更多更強。這些後來的妖修，無一例外都是潛藏於深海中閉關修煉的大能者。

有實力強悍的援手趕到，眾修士自然欣喜，此時此刻，不管什麽種族，能共同解決廢墟之地就行！

山海見到那大乘後期的大能，走過去深深施禮：“久違了，深淵前輩。”

這就是現如今修真界僅存的一位大乘期龍王，正如山海有個“赤鬼龍王”的稱號一樣，他的稱號，名為“深淵龍王”。

忘憂楞了一下，只覺得這名號從前有聽過，她往剛趕來的那群妖修大能細細看了過去，發現其中幾位都很眼熟。

其中一位容貌出色的美人，還對她露出一個微笑。

她是……渺渺花皇？

眼看又近黃昏，眾大能有了前夜的經歷，紛紛準備起來，唯獨昴衍道君的眉頭卻是越鎖越緊，看起來憂心忡忡。

一位妖修問道：“道君怎麽了，方才不是還挺有精神的？”

昴衍道君沈默了一會，才開口：“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，且越來越不安。昨夜狀況雖兇險，卻不難解決，但從今日出現的那只大乘期巔峰修為的邪祟來看，這廢墟之地完全沒這麽簡單。畢竟曾經是上古戰場，這裏的亡魂怨靈不可能這麽容易對付。”

仿佛是要證明他所言正確一樣，黃昏之時，沙礫驟然色變，日落之處，突然升起一輪陰森森的黑日，黑日當中，一只大日金烏緩緩現身。

傳說上古洪荒時期，一統妖族，成為史上第一位妖皇的，就是一只大日金烏。

何以渡川，唯有忘川（二十）

果然，前夜所經歷的一切，不過是一場試探罷了。

昴衍道君是修真界唯一的一只三足金烏，其太陽真火睥睨天下，可跟上古第一只大日金烏相比呢？

那黑日之下，又相繼出現了好幾只上古殘魂，它們緩緩地朝修士們靠近，還未動手，就給人以窒息般的威壓。

眾大能紛紛亮出本命法寶，義無反顧地迎了上去。

此處若退了，那隔著平幽海域的眾生又該如何？

南官原先因忘憂之事一直未曾出手，此時已一柄長劍握在掌中，那劍看著樸實無華毫不起眼，但每一次揮動，都伴隨著一堆亡魂怨靈的泯滅，其勢所向披靡，無可抵擋，哪怕你死過一次，也得在這劍下化為虛無。

沈湮子緊隨其後，雖遜色於南官，但他那掛了無數年的“天下第一劍修”的名號也不是虛的，在大開大合的劍招面前，亡靈也只有瑟瑟發抖的份。

昴衍道君在上古金烏之魂的壓制下，實力大打折扣，但他依舊拼盡全力展開金日，與上古金烏對抗。

而對面仿佛早已知道他們又來了援兵，伴隨著一聲龍嘯，一條體型大得遮日蔽月的黃金巨龍騰空而起，威風凜凜地盯著眾人。

深淵龍王與山海頓時顯現原型，咆哮著沖了上去，三條龍就在空中扭打廝殺。

沖在最前方的南官很快就打上了一只上古殘魂，他手裏的劍好像成了另一個他，招數齊出，又狠又準，卻又被上古殘魂一一輕松化解。

其他幾個找上了上古殘魂的大能也有這種感覺。明明自己殺招盡出，但對面那殘魂卻是一點影響也沒有，僅僅只是在悠哉悠哉地防守，好像在戲耍著他們玩一樣。

忘憂立在眾人的大後方，雖然有人擋在她前方，但還是一手持一劍，警惕著四周。她有一種預感，那幫黑衣修士就隱藏在亡魂怨靈的背後，等著將她抓獲。

果不其然，當前方怨靈越聚越多，眾人的註意力都在它們身上時，忘憂極為敏銳地聽到身後不遠處的黑沙中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她迅速轉身，一記十字斬就劈在那黑沙上，三道黑影立馬跳了出來，幾種法術形成的光波就沖著她招呼而來。

就在她邊上的神農宗宗主嚇了一跳，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煉丹師，他只有快速後退才不會影響到忘憂。

忘憂不躲不閃，任由身上的防禦法寶抵擋住攻擊，揚手一揮，周身頓生殘影，殘影又生劍光，由一到二，二生四，四生無數，頃刻間遍布荒野。

沒能撤出這個範圍的神農宗宗主頓了頓，不動了。

下一瞬，無數劍光傾射而出，如狂風驟雨般砸在三個黑衣修士身上。

忘憂修行，本就以靈力深厚出眾，加之又是可越階而戰的劍修，如今在廢墟之地又吸收了山海的一部分靈力，因而出招比以往要更加兇狠！

不過這三個實力遠勝於她，忘憂也不指望這“無中生有”能對付得了他們，趁著他們抵擋劍光之際掏出一個寒玉盤一放！

瞬間冰封千裏！無數冰淩帶著殺意沖出，眨眼間穿透黑衣修士的身軀！

魔尊忘川出品，一個名為“無瑕”的神品法器，蘊含魔尊之力。因為此物需要靈力驅使，所以他只給了忘憂。

夜色中相繼有數名黑衣修士悄無聲息地圍了上來，忘憂手持“無瑕”，微微冷笑。

與她隔得較近的幾名修士沖了過來，畢竟忘憂是這裏修為最低的人，對付不了這麽多敵人，更何況時不時還有亡魂怨靈跑出來搗亂。

趁著混亂，神農宗宗主又跑回忘憂身邊，驚奇地盯著那神品法器，語氣頗為羨慕地說：“你居然連這種法寶都有！你知道如今神品法器有多難求嗎？更何況殺傷力還如此之強悍！那什麽……我能打聽一下你是怎麽得到的嗎？”

忘憂微微一楞，正要回答，耳邊猛地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：“魔界至尊之物，你，想要嗎？”

隨著這個古古怪怪的聲音落下，又有幾道閃耀的霞光從東方疾馳而來，一落地就與黑衣修士纏鬥到一起，且明顯占據了上風。

神農宗宗主楞楞地看著身邊突然冒出來的紫衣風騷男子，看他在那裏幽幽地嘆息，略帶遺憾地搖頭：“再來遲點，趕上天明，就只要給你們收屍了，這得多輕松啊！”

那從霞光裏走出來的二女五男均是一身雪色衣冠，容貌不俗，自帶一團仙氣，忘憂根據他們的外貌舉止、以及這位風騷男子陰陽怪氣的調調，果斷猜出這幾個就來自於傳說中的九重九天宮——一群自稱為“半仙”的修士。

忘憂眨巴眨巴眼，轉頭對紫衣男子——她見識過如此喜愛絳紫色衣裳的只有星誅尊一個——問道：“你怎麽也出現在廢墟之地了？”

神農宗宗主連忙接口道：“是啊，魔修不是早就都退回魔界了嗎？為何你又冒出來了？還是在這種時候？”

星誅尊“呵呵”了兩聲：“你以為廢墟之地這麽大動靜，魔界會不知情嗎？”他懟了神農宗宗主一句之後，才對忘憂道，“魔尊大人知道此事不容樂觀，一感知到你動用了無瑕，立刻就打發我過來了。”

忘憂眼睛一亮：“魔尊大人是不是有辦法應對？”

星誅尊握著折扇左右擺了擺：“不，不是他有辦法，是你有辦法，只有你才有辦法。”

神農宗宗主又是疑惑又是警惕地問：“什麽辦法？”

忘憂顯然也很迷惑：“我能有什麽辦法？你看看現在這局面，一個又一個上古殘魂冒出來，它們可都是從上古洪荒遺留下來的，就算修真界所有修士全力以赴也沒有勝算！”

後來的七個“半仙”雖然對付得了黑衣修士，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仙人，也抗不住那些上古殘魂。

“我這不是奉魔尊之命，來把他所知道的轉述給你麽？”星誅尊正說著，前頭遠遠地倒飛出幾人，被狠狠地摜在沙石上，七竅流血不止。

忘憂伸脖子一看，她師父還在最前方撐著，鮮血染紅了他大半個身子，但也不見他有任何後退。另一邊，那上古龍魂在深淵龍王與山海的圍毆下依舊游刃有餘，哪怕是有神器加持的山海，其勢也逐漸衰弱。

其他修士也好不到哪去，傷的傷，慘的慘，完全顧不及給自己療傷。目前還算完好無損的，只有忘憂和神農宗宗主了。

忘憂果斷道：“你說。”

星誅尊先劃了一道結界以防亡魂什麽的來偷襲，然後才道：“你也知道魔尊大人活了萬年，知道得最多。他昔年未墜入魔道時，曾往此地來過，這裏滿地沙石，沒有一具骸骨，唯有中心處一座高高的石臺，名為醒神祭——其意為向亡神獻上祭品，以期重臨世間。”

“我知道。是為了覆活神靈。”忘憂說。

星誅尊展開折扇，微微一笑：“也可以這麽說，不過更多的作用，是召喚。所以那個臺子叫做醒神祭。”

忘憂下意識地說：“……召喚？”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樣？

星誅尊搖了搖折扇，一搖一擺間，幾個圍著結界嘶吼的怨靈就慘叫著被打散，他繼續道：“你也知道，這是廢墟之地，曾經的洪荒戰場，龍鳳麒麟三族之戮，神魔之戰、巫妖之爭，他們造就了此地的荒蕪與悲涼，最後又遺棄了此地，無數上古種族死後仍被鎮壓於此，永生永世不能掙脫……總的來說，此地聚集了神、魔、巫、妖、龍、鳳、麒麟、獸、人等上古諸族的殘念，就算是仙界來人，也無法解決！不過……”他一邊小幅度搖著折扇，一邊湊到忘憂耳邊，聲音極低，“你不是往仙道走了一遭嗎？那個地方，不也收錄了……的殘念？那裏也是一個濃縮的洪荒戰場……”

忘憂瞳孔微縮，張嘴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！”

星誅尊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：“你現在能站在這裏，說明已經通過了它的考驗，也一定從中得到了什麽，是此時此刻能用得上的。”

一旁神農宗宗主仍在懷疑地瞪著他：“你一個魔修還會如此好心好意？不會在打什麽鬼主意吧？”

星誅尊頗為不滿地瞥了他一眼：“別把所有魔修混為一談。你又不了解我們所有魔。”

忘憂仔細回憶了一下在仙道中所見所聞，似乎並未接觸到什麽能解決廢墟之地困境的，又想到那浩瀚的藏書閣中，她所翻閱裹得古籍秘卷中，也未有關於廢墟之地一絲一毫的記載，顯然此地連仙道與神靈都頗為忌諱不肯提及，又有什麽能用得上呢？

醒神祭、覆活、召喚，有什麽能用得上呢？忘憂苦苦思索而不得，越想越焦慮……等等，召喚？

忘憂頓時一喜，擡頭說道：“我想到了！召喚！”

星誅尊從鼻子裏發出一聲“嗯哼”。

忘憂急忙道：“我要去醒神祭！”

“不是，你不知道那裏有多危險嗎？”神農宗宗主一驚，趕緊表示反對，“修為少地一點的修士靠近那個石臺，周身靈力皆會被火速吸走！連大乘期修士都不敢輕易靠近！你現在才什麽境界？你跟我說要去那裏？送死嗎？”

忘憂道：“它不會吸收我的靈力。”

“這……它是不會吸收你的靈力，可會往你身體裏不斷灌輸靈力，你想爆體而亡嗎？”神農宗宗主沒好氣地繼續反駁。

忘憂看了他一眼，笑了笑：“說起來，最適合做這件事的，應該是忘川，畢竟是絕五行體，不會受到絲毫影響，但是……”她在藏書閣中打開的那本名為“洪荒圖”的古卷，只有她看過。

所以就算忘川在此也沒用。

忘憂又轉頭看向星誅尊，後者微微嘆氣：“既已知此去即將不覆還，如今說什麽也沒用了。我帶你前去就是。”

他說著，一把拉過忘憂，如一道光影一般直往醒神祭沖去。神農宗宗主氣得直跳腳，大聲吼道：“你等等！”

但沒有人聽他的。

那只大日金烏就飄浮在醒神祭的上方，幾只上古殘魂圍在一旁，拱衛著此處。廝殺在最前頭的南官等人只覺得身後一道勁風呼嘯而過，再一看，星誅尊帶著忘憂已至眼前。

諸殘魂的攻擊頓時一滯，緩緩停了下來。

何以渡川，唯有忘川（二十一）

“你怎麽出現在此？還帶她來這，找死？”南官得以緩了一緩，語氣極為不善地說。他原本握劍的右手軟綿綿地搭在一邊，現在是左手持劍。

星誅尊正要說話，山海又化為原型跳了下來，本也想說什麽，但對上忘憂的眼神，他瞬間明了了幾分。

他問：“你要再上這石臺？”

忘憂點點頭：“是。”

石臺是個什麽情況眾人皆知，那上頭密密麻麻的靈珠都已點亮，可想而知蘊含了多麽浩大的靈力。

“那行。”山海垂頭吐出兩個字，覆而又擡頭，朝忘憂伸出手，招了招：“契約吧。”

忘憂一楞：“什麽？”

山海又擡了擡手：“契約。”

忘憂瞪大了眼：“你也想爆體而亡嗎？！”

山海沒有回答，執著地伸著手。

忘憂沈默了一下，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，下一刻，平等契約結成！不等她縮回手或者開口說什麽，山海就利索地將忘憂扯到懷裏，抱著人一飛而上，穩穩地落到石臺中央。

南官看著他們半晌，神色覆雜地說：“我們退後。”他微微低著頭，聲音很輕，帶著幾分哀傷。

星誅尊安撫道：“其實也不用這麽悲觀，忘憂也比較特殊了，說不定會有一個好的結局呢？”

南官單手把劍插回腰間，又摸了摸一直放在胸口的天機鏡，一邊往後走一邊道：“難為你這個時候還跑過來，莫非你不知，一旦這石臺完全啟動，在場所有修士的靈力都會被瞬間吸收殆盡？”

星誅尊：“那什麽……”

南官又道：“知道，但還是來了。”

星誅尊摸了摸鼻子，眼神飄忽了一下，這才發現在場的修士皆是一邊後退一邊盯著他，作為在修真界中臭名昭著的魔修之一，星誅尊正想解釋什麽，就見那座石臺上驟然刮起一陣強勁的旋風，原本纏繞在石臺周圍魔障之氣頓時一掃而光，露出了站立在石臺頂端的忘憂與山海。

山海並未變回本體，而是站在忘憂後方，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。

上古妖皇的殘魂漂浮在那輪黑日裏，它好像無聲地嘆息了一下，臉上流露出幾分解脫的神情出來，隨後連同著黑日緩緩消失。

忘憂深吸了一口氣，開始調動周身靈氣。就是這一動，石臺上所有的靈珠猛然光芒大增，無數靈氣瞬間沖入她體內！忘憂當即被沖得七竅流血，同時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，與她相連的山海亦然。

忘憂咬緊牙關，朝身體前方伸出雙手，一字一句地念道：“鴻蒙之初，生靈為父，開清辟濁，演變六道，劃分五行……”

隨著幾句話念出來，她伸出的雙手上金光閃爍，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張卷軸。

一道無影無形的氣流，以醒神祭臺為中心，以無與倫比的速度迅速擴散開來，所有修士被此氣流波及，前前後後皆是倒飛而出，同時，他們身上的靈力急速枯竭，化為五彩流光，朝醒神祭匯聚而去。

眾修士紛紛吐血，有幾位本就傷勢頗重，一下靈力被吸幹，頓時昏死過去。

神農宗宗主連忙爬起來去救人，但沒有了靈力調節，塞再多丹藥仿佛也無濟於事啊。

這龐大的靈力湧入醒神祭，忘憂一時承受不住撲通倒地，中斷了召喚。這還是在山海為她分擔了一半的情況下，否則她方才就直接爆體而亡了。

山海含著一口血腥撲了過去，強忍著痛楚將忘憂抱在懷裏，後者都開始神志不清了，但還是固執地伸著手，艱難地驅使著一擁而入的靈力，令其匯聚到她的掌心。

她張了張嘴，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她繼續念了下去。

九霄之上，有一道光，它穿透層層黑雲與魔障，溫柔地灑在忘憂與山海身上，而那醒神祭上的靈珠，在這道光芒照耀下，鮮艷的血紅色緩緩褪去，一顆又一顆，轉而變為柔和的白光。

漸漸地，黑暗退縮，光明大盛，恍惚之間，廢墟之地已經變了樣。

無數道影子出現，有的爭奪不休，有的置身其外，有的悠然看戲，有的上前勸阻，有的力壓眾影。

又有無數聲音伴隨著產生，吶喊聲、廝殺聲、哀嚎聲、訓斥聲、調笑聲、咒罵聲、勸阻聲、嘆息聲……聲聲充斥於耳，令人悲傷、令人混亂、令人奔潰。

“這些……都是什麽！”有修士捂著腦袋，痛苦出聲。

星誅尊一身魔氣也被奪走，明明內裏枯竭，卻還是面不改色地笑了一聲：“洪荒啊！這是上古洪荒！”

但此間顯示的殘影與聲音都模模糊糊，看不真切，也聽不明白。

倒是廢墟之地的亡魂怨靈靜默了一會，驟然又大肆活躍起來，一只又一只未曾現身的上古殘魂冒了出來，繞過一眾靈力枯竭的修士，皆朝醒神祭而去。

祭品！是祭品！他們覆活的契機來了！能讓他們容身的軀殼也來了！只要登上醒神祭，就是他們重臨世間之時！

“不好！它們這是要奪舍重生！”有人大叫，但此種情形下，他們要如何去援助醒神祭上的忘憂與山海。

而醒神祭上，忘憂大口大口地喘著氣，念出來的話開始斷斷續續，但她始終沒有停下，直到她念：“仁心……之子！以身、止戰，以魂、祭天……”

整座石臺驟然一變，數道身影從天而降，徐徐落下，當頭那位微微動了動，一柄長劍就躍入手中。

忘憂的精神頓時大振：“……神歸混沌！量劫遂平！……”

那幾道身影化為流光，沖入無數上古殘魂中，剎那間，大地之上生出無數光芒，以星火燎原之勢席卷了整個廢墟之地。

忘憂強撐著念完最後一句，身後給她支撐的山海已經沒了動靜，四周一片白光，但並不刺眼。忘憂緩緩露出一抹微笑，她感覺自己的靈識逐漸潰散，最後一口氣也將呼出。

精神恍惚間，好像有一只溫暖的手撫了撫她的額頭，一股清爽的氣息瞬間湧入靈臺，給予了她新生的力量。忘憂頓覺靈識歸攏，她費力地睜大眼睛看去，就見忘川站在她面前，身鍍金光，微微含笑。

這是神靈忘川啊。

山海低低出聲，抱著忘憂的手緊了緊，方才睜開眼睛。他面前站了一位白衣神靈，身邊站了一位紅衣神靈，兩位神靈同時無聲地開口……

誇父海以南某個島嶼，一位白衣男子盤腿坐在巖石上，面朝大海，緩緩地睜開眼，露出一抹笑容。

“……還會再見的。”

白光散去，露出一片白沙的廢墟之地，原來天色已明。

忘憂扒拉了一下自己，又扒拉了一下山海，他們兩個居然都平安無事，且還靈氣充沛，沒有異樣。

忘憂楞怔了一下，飛身跳下醒神祭，眾修士東倒西歪，皆在昏迷中。

山海隨即施展了一個小法術，喚醒了大部分人（或妖）。

唯一沒有受傷只是靈力被奪走的神農宗宗主跳了起來，不敢置信地叫了一聲：“我！……沒事了？結束了？”他茫然地看向忘憂與山海，“發生了什麽？”

星誅尊躺在白沙上攤開四肢，幽幽地道：“真是劃不來啊……走了這麽一遭，其實我什麽也沒幹，魔氣就被吸走了。唉，這麽多修士，就我一個魔修，我是不是馬上就要被你們打死了？”

南官站起身，並不想理會此魔頭。他在周圍環視了一圈，見到還活蹦亂跳著的忘憂，終於放下心來。

廢墟之地總算沈寂了下來。

雖不再被奪取靈力，但眾修士枯竭的靈力在此也得不到補充，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靈力相當充沛的忘憂與山海。

忘憂有幾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：“那個……都解決了。此地沒有靈氣補充，對諸位前輩的傷勢不利，不如先離開此地，待會再做打算？”

山海接著補充道：“我等會就將龍淵匕插回原處，重新封印廢墟之地。那邊幾個，”他指了指不遠處半死不活的幾個黑衣修士，“就先捆了，等離開此處再審吧。”

最後才趕來的九重九天宮“半仙”中的一位道：“說來慚愧，這些人來自我天宮的對立面——被稱作‘九重九暗影’，是我等不察，又阻攔不及，才讓他們有機會犯下這滔天大罪。幸好如今廢墟之地又歸安寧，否則，我等實在不知該如何謝罪才好！”

“道友不必如此。”修為最高的深淵龍王淡淡地開口，然後轉向忘憂，“還要勞煩小友送送我等。”

忘憂連忙將河圖舟放了出來。

星誅尊伸出一只手軟綿綿地揮了揮：“麻煩送我到魔界，謝謝。”

眾修士皆是覆雜地看了他一眼。這種情況下，確實是殺了他的大好時機，但此魔頭終究是魔界第一門派的谷主，且不說他幾乎不曾在修真界攪局，就說這一次，他一沒添亂二沒拖後腿，實在沒有必須要殺他的理由。

待眾修士悉數登舟，忘憂便驅使著河圖舟飛離廢墟之地，駛向平幽海域，山海則潛入海中，找到當初拔起龍淵匕的地方，又插了回去。

平幽海域如今已平靜如初，眾修士的靈力也才極其緩慢地恢覆著。

南官拖著一只傷殘的胳膊顧不上療傷，知道如今眾人（或妖）皆無心其他，只想先弄明白一切，便找上忘憂，問道：“事情到底如何解決的？為師原以為你上了那石臺後，很難活著走下來，如今倒是萬幸。”

話雖這麽說，可忘憂看他眼裏，倒有幾分了然。

忘憂看了下四周，與她有過往來或者有過一面之緣的大能都很直白的看著她，其他第一次見的，尤其是那幾位“半仙”，雖在垂頭自我療傷，可那動作尤其緩慢，慢得都要靜止不動了。

忘憂明白了，遂道：“我當年從魔界出來後，落入一處小世界，就是仙道，其中所經歷的一切，我認為，都是上古洪荒的影射。仙道裏還有一處藏書閣，記載了從古至今六界諸事，有的書卷可以翻閱，有的卻需要有前提條件，而我當時無意中翻閱了一本古卷，記載了洪荒諸事，當時並未放在心上。直到廢墟之地，上古殘魂現身，經星誅尊提點，我才意識到，那本古卷，或可再現洪荒戰場，遂上那石臺一試。”

神農宗宗主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你又打開了那本古卷，借助石臺上積累的靈力，將洪荒戰場的縮影投放到了廢墟之地。”

忘憂點了點頭：“可以這麽說。廢墟之地曾是洪荒戰場，上古諸靈戰死後都留下了他們的殘念，經歷萬萬年後，絕大多數已經瘋癲魔化，只有極少數還堅持著本心，我想，我是喚醒了這極少數的上古諸靈，由他們出手，平覆了廢墟之地的動亂。”她說著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額頭，“軒轅氏乃上古氏族，傳說是神靈後裔，想必是因為這一點，他給予了我新生。”

諸大能活了無數歲月，個個都心思縝密，忘憂說了幾句，他們就大致摸清了真相。

至於什麽神靈後裔，誰庇佑了忘憂新生，此事，不可多說。

深淵龍王看了一眼山海，淺淺一笑。這位也有神靈血脈庇佑，所以如今才完好地站在這裏。他曾經還擔憂他會因人修而隕落，現在看來，是他多慮了。

何以渡川，唯有忘川（二十二）

黑衣修士們醒來，對上忘憂，個個眼裏都帶上了狂熱。

如今靈力還沒有恢覆得過來，因此忘憂與山海有很大的優勢，又因這些家夥極有可能是軒轅氏滅門案的真兇，諸大能一致決定讓忘憂來審訊。

忘憂因著南官曾經的話對九重九天宮多了幾分忌憚，但那幾位並不曾有多餘的動作，連如何處置那群“九重九暗影”的黑衣修士，他們也不多幹涉。

一副“因為種種原因自知理虧而沒有話語權”的模樣。

忘憂想了想，對著那幫黑衣修士，單刀直入地問：“軒轅氏被滅門，你們做的？”

被捆著蹲在左邊的一個黑衣修士神情傲慢地說：“能為神靈的覆活獻出一份力，是他們的榮幸！”語畢，他還死死地盯著忘憂，仿佛在打量什麽稀世珍寶。

另一個黑衣修士“呵呵”笑了兩聲：“你見到神靈了對吧，你也看到神靈之力有多強大了！只要你能接納了這神靈之力，別說修真界了，你都可以稱霸六界！要知道……”

“別想著對我洗腦。”忘憂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，“我問，你答就是了，多餘的話，只算垃圾。”

那黑衣修士不解地道：“你都能召喚神靈了，難道就不想更近一步？”

忘憂冷笑：“你怎麽不說要召喚神靈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呢？算了，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我也清楚，不過我還是要問，你們是怎麽做成的這一切？”

黑衣修士又笑了：“那就需要追溯到我們上一代，上上代，上上上代乃至更久了。能做到這一步，我們等了一代又一代，積累了太久太久，都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了。”他上下掃了忘憂一眼，“不過現在看來，我們用不著再等多久了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忘憂冷漠地道，“說說看，你們都用了什麽手段？”

“那就要問問九重九天宮了。”黑衣修士挑了挑眉，悠悠地說。

那幾個“半仙”聽了，解釋道：“自從上次魔修大軍攻打太一三洲之後，我們天宮就元氣大傷，這九重九暗影就開始不動聲色地潛入天宮，試圖同化天宮的弟子，暗地裏算計宮主和長老們，他們從天宮裏掠走了大部分奇珍異寶，又將幾個長老打傷，後面若不是宮主總算反應了過來，只怕九重九天宮就不覆存在了。”

說著就列舉了幾樣法寶，比如能混淆人鬼氣息的符箓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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